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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龙走过西南一路的第一个胡同,回头遥望玄武广场的方向,把龙辰给他的东西收在侧包。

    他此刻的心情,根本感受不到饿,完全不想吃早饭,纯粹是不愿直接拒绝龙辰递过来的好意。

    这一次到车站的路,他走地特别慢,全靠笑笑拽着他向前挪。笑笑毕竟是只狗,在路上到处嗅,把笔直大道走出蛇形效果。

    这正是他需要的,需要在这一路上静下心,为自己好好考虑。为达成目标将会失去什么,以及需要忍受什么。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例如昨晚的事情,就不会再一次出现。

    路,再长也有尽头。一些大人孩子,带着行李,由四面八方走上站前广场。在车站前聚成人堆,往候车大厅里面挤。

    少龙站在老地方,望着站前广场,很快锁定目标,女人的穿着打扮,与初见的那天一模一样,正在东张西望。

    站在现实面前,他端量着女人。约莫四十岁的年纪,皮肤蜡黄,眼角不少鱼尾纹,身材倒是还算窈窕。

    笑笑在两人腿边转圈儿嗅着,似乎是为替小主人记住女人的气味。

    “你……”女人吃惊地打量着他,“小龙?是小龙?”一句比一句音调高。

    少龙微微皱眉,沉下一口气,点点头,只觉得女人的声音刺耳。

    小龙,是他的小名。就连父亲在世时,也没叫几次。

    女人能叫出他的小名,表示对方与他的关系是事实,是他不愿承认,却无法抹灭的血亲关系——他的生母。

    “十来年没见,你都长成大小伙子了。在你爹那儿生活的不错,看看把你养的,白白净净的,这大高个儿。你爹家那边儿没有高个儿,你是最高的了吧。”女人叽里咕噜地说着。

    “我没见过其他人。”少龙不想场面太尴尬,说出证实双方身份后的第一句话。

    女人惊愕看着他,笑着说:“也是。你爹以前就那脾气,不和亲戚往来。后来发达了,就更看不上那些穷亲戚了。”

    少龙沉默着,眉头越皱越紧。眼前的女人,言谈里带着一些这个地方人的口音,大概是为了两人能够更好的沟通,听得出正在努力偏向普通话。

    语言是个挺反应人的东西,他随着父亲在大都市生活十多年,没有学会当地的方言,最多只能听懂七八分。无论在家在外,他只使用普通话。

    “昨天晚上,就是你吧?看到我跑什么?不接我电话,还不回我信息。”女人语气中带着指责。

    “一人一次,谁也不吃亏。”少龙毫不掩饰自己被放鸽子的不爽心情。

    若不是那天他的耐心到极限去找酒店,结果就是在大雨里淋着。而这个小镇,根本找不到能带他离开的车。

    “这孩子,还挺记仇,话说得跟见到仇人似的。我那会儿有事儿,不方便接你。我后来不是给你发信息了,让你先找酒店住。你这小子可到好,也不回我信息。”女人一手拍向少龙的手臂。

    “别碰我。”少龙脱口而出,完美避开女人的手。

    这就是练武的好处,肢体反应优先于脑子。当他脑子里还在犹豫是否要给面子时,身体已经明确表达出他的真实想法。

    女人尴尬地放下手:“行行行。大了,有脾气了。这点儿,跟你爹还挺像。走吧,先跟我回去吧。”

    少龙做个深呼吸,拉着行李跟在后面。

    短短几句话,他的父亲被眼前的女人反复提及,像闲话家常一般,言语中透着对前任丈夫的了解。这种状况,也曾经出现在他与父亲的几次,关于生母的交流中。

    直至此刻,他开始对父亲口中的,他的亲生母亲,有所了解。

    他留心观察着走在前面的女人,尝试在记忆里寻找,与之相符合的人事物。

    结果,一无所获。

    但他的父亲告诉他,在他从火车上醒来之前,大概有五年的时间,与亲生母亲生活在一起。五年的朝夕相处,却没有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一丝一毫迹象,那会是怎样一种相处方式?

    “你这只狗,不好养吧?这么大,吃得多吗?”

    少龙品着女人的话意:“我自己负责。不需要你操心。”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刺儿?”女人端起一副长辈态度,“你跟你爹也这样说话?你从看见我到现在,连一声‘妈’都不叫?”

    少龙动作一顿,一手抵在心口的位置,缓缓蹲下。仿佛有人拿着根针,直接扎到他的心脏,阻断他的血液循环。他明确感受到,自己手脚一阵发麻,站不起身。

    “怎么了?”女人半蹲在他旁边,语气中透着关切,一只手落在少龙后背。

    “说了别碰我!”少龙嗖地挡开女人的手,怒喝一声。他缓了缓,摇摇头,张大嘴巴,用力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一手撑着行李箱,慢慢直起腰。

    “没事儿了,走吧。还有多远?”

    他们从车站开始走,横穿一条小路,又穿过主干道,进入主干道对面的胡同,然后就在居民区和行政楼的外围之间来回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