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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沉黑的大渡河低声怒吼,深不见底的河水咆哮着在蜿蜒的河道里翻滚冲击,好像能击碎所有阻止前进的障碍物一般。

    两岸都是高山峻岭,怪石嶙峋,半山上隐隐一条蜿蜒的道路,长长斜坡旁的山崖边,树枝断裂,满目疮痍。

    崖下几乎是直直的九十度的角度,树枝断裂,时不时有细碎的沙石滚落,依稀还能看到汽车翻滚摩擦时候留下的痕迹。

    凌俐还维持着汽车坠崖时候的动作,趴在崖边一动不动,已经半个多小时。

    视线里早已没了车的痕迹,她却不肯离去,更没有找人求救的念头。

    她全身冰凉,手被冻得发麻。心口也疼到麻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再也看不到他了,再也听不到他说她傻,再也感受不到他掌心滑过她额头的温度了。

    只觉得眼眶发疼,她抬手无措地抚过眼角,却只摸到面颊上伤口凝结的血块,没有一点湿润的痕迹。

    如果眼泪能够消弭一切痛苦,那么,哭不出来的时候,应该怎么办?

    凌俐深吸口气,朝下望了眼,捏紧了手心。

    曾经手里空无一物,又被他填得满满。再一次失去他的时候,赫然发现,她其实已经失去了全世界。

    既然家人遇害的真相大白,那她,也算是了无牵挂了。

    凌俐慢慢站起身,好容易在崖边稳住单薄的身形。

    下面很高,看一眼腿就发抖,不过如果跳下去,和他的距离就会拉近。

    “等我……”她嘴里喃喃念着,忽然又想起他的笑容。

    上唇又薄又平,唇角肆意飞扬,明明是满脸凶相,笑起来就像个孩子。

    “粉妹……”他的声音犹在耳边。

    凌俐笑了起来,心里满是怀念。

    他总是讨嫌地叫着他给她起的一个又一个绰号,嘴角上扬的弧度分外可恶。

    什么粉妹、树懒、鸮鹦鹉、海獭、山荷叶、小年兽……就没他想不到的东西。

    “粉妹……”又是一声,在风里被吹散一般,断断续续。

    凌俐睁大眼睛,心里冒出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好像,这声音不是她的幻觉。

    她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却只听到河水的咆哮,和山涧凄厉的风声。

    她立着一动不动,心跳渐渐加快,心底渐渐燃起希望。

    “粉……妹……”

    终于,她又听到了一声。

    确实不是幻觉,那样虚弱又喑哑的声音,一点都不是记忆里他讨嫌又可恶的语气。

    凌俐低下头,声音颤抖而沙哑,朝崖底喊了句:“是你吗?”

    几秒后,从她位置的正下方,传来一阵苦笑。

    “还能有谁?”

    声音很小,有气无力,但那语调和音色,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那个人。

    “你!你在哪里?”凌俐顾不得危险不危险,趴在崖边朝下探出大半个身子,想要在昏暗的光线里寻找他的影子。

    “我……好像被挂在树上了。”崖下是他有些尴尬的声音。

    片刻后,他焦急的声音响起:“太危险,快回去。”

    他看得见她!

    凌俐更加欣喜,一动不动地,视线在下方的山体上巡睃。

    好半天,她终于在垂直向下十几米的高度,斜斜伸出来的树枝上,找到一团模糊的影子。

    看来他是在汽车滚落的过程中,被甩了出来挂在了树枝上。

    一瞬间,她无力地瘫坐在地面,眼泪夺眶而出,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嚎啕大哭起来。

    崖下又飘来他有气无力的声音:“我还没死呢,你别急着哭丧。”

    一分钟后,凌俐堪堪止住眼泪,朝下喊了句:“我去找人救你。”

    下方南之易传来:“这是大渡河边,你要找人,起码几十公里以外。”

    又染上她熟悉的嫌弃她笨的音色:“脑子呢?”

    “那怎么办?”凌俐手足无措,抹了把泪,“难道就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