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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季的洋流带来生机,万物复苏,农民撒下种子,憧憬新一年的收成,同时祈祷教会的修士老爷们可以少要些十一税,自己的领主老爷不会在新的一年和附近的贵族老爷发生战争。商队整装待发,他们准备去基辅罗斯和亚平宁半岛,而巴尔德皇帝的都城,万城之女皇,连接两块大陆的桥梁,君士坦丁堡是他们的目的地。尽管盗匪和贪婪的贵族随时会摧毁这支商队,拿走所有货物,杀掉任何活着的人,但是那惊人的利润让商人甘于冒着如此大的风险。

    而在瓦尔哈拉半岛,春季女神哈拉尼雅的到来意味着男人们不必整天躲在屋子里听吟游诗人讲述那些从小听到大的史诗,修补工具,缝制衣服以及其他的事情。在首领的咆哮声中,奴隶们将沉寂一个冬天的龙首战船推下海,瓦尔哈拉战士们穿上战甲,将日日擦拭的战斧握在手里,大口大口地灌着烈酒。

    对南方的劫掠是瓦尔哈拉半岛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春播和秋收之后,瓦尔哈拉战士们乘坐龙首战船,为自己带来荣耀,为家庭带来财富,这财富可以交给首领,也可以和远道而来的商人们进行交易,没有任何一个瓦尔哈拉男性会放弃大肆劫掠的机会。

    是的,没有任何一个。

    和其他人一起检查着战船的亚瑟如是想到。

    “亚瑟,过来。”远处传来埃里克的声音。

    就知道是这样,亚瑟叹了口气,双手抱着怀里的竖琴向海滩另一边走去。

    埃里克在人群中很好分辨,唯一一个在这种天气里赤裸着胸膛的汉子。他的前胸后背都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这是瓦尔哈拉战士引以为傲的勋章,不过最让人难以忘怀的,还是那道从左眉角延伸至右嘴角的刀疤,很难想象埃里克是如何活下来的。亚瑟不曾询问,而埃里克不曾讲述。

    自他记事起,就在和埃里克一起相依为命,作为一个合格的弟弟,亚瑟从没有反抗过埃里克的决定,但这一次不一样,除非埃里克将他绑起来,否则亚瑟是肯定要跟随埃里克去南方的。

    这五年,他跟随自己的老师走遍了瓦尔哈拉半岛,也学习了用来防身的武技,亚瑟有信心不拖埃里克的后腿。

    “回去吧,西尔维娅还需要你来照顾。”让亚瑟没有想到的是,埃里克一上来就直接甩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那个被埃里克从帝国的边境城市抢回来的妻子。

    “她学得很快,可以自己生活。”亚瑟张了张嘴,然后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回去吧,亚瑟。”埃里克走到亚瑟面前,抚摸着他那柔顺的纯金色长发,用完全不像他能说出来的温柔语气劝道,那双眼睛中充满了慈爱。亚瑟也不算矮,一米八三的身高在瓦尔哈拉半岛很正常,可惜在埃里克面前,亚瑟就好像一个孩子般弱不禁风。

    “亚瑟!你还是回家的好,免得到时候一见到血就吓得精神失常,毕竟埃里克可就你这一个弟弟呢。”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是一个穿着丝质长袍的家伙,那臃肿的体型和满是横肉的脸如同一头贪婪的野猪。

    坎贝尔,这个村庄首领的独子,从小就被他的父亲给宠坏了,在瓦尔哈拉半岛,这样的纨绔子弟虽然不多,却也存在。游历的时候,亚瑟见过比坎贝尔更夸张的家伙,自私贪婪,愚蠢凶残,压榨村庄里的奴隶和自由民,以观看酷刑为乐。

    还不等亚瑟做什么,一柄专门用来投掷的飞斧出现在埃里克手里,下一秒已经出现在坎贝尔身后同样死有余辜的狗腿子的脸上,鲜血和脑浆喷发出来,那昂贵的长袍上也沾染了不少。

    坎贝尔的尖叫声响彻海滩,但是无人对此有什么反应,检查船身的依旧在检查船身,搬运补给仍旧在搬运补给。

    “你可以再说一遍,看看我的斧子会不会也出现在你的脸上。”埃里克又从腰间抽出两柄飞斧,眼神凶狠的好像冰原上的狼王,伴随着呼吸,闪着金色光芒的如尼符文出现在他身上。这时候,海滩上的人群终于有了变化,只不过不是坎贝尔所希望的,因为他们都站在了埃里克身后。

    一个被当成猪来养的家伙,和在瓦尔哈拉半岛富有盛名的强大战士,谁更值得追随?在亚瑟和其他人看来,这个问题甚至没有存在的必要。

    埃里克,你永远是那么的威风凛凛,所有人都愿意追随你。

    亚瑟和埃里克并肩站在一起,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双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霾,不过一眨眼就恢复到了正常。

    坎贝尔狼狈的离开了,众人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坎贝尔不算什么,但是他的父亲通贝里侯爵毕竟是这里的统治者,埃里克就算公开对抗通贝里侯爵也不会有事,他们不一样。

    “我们是兄弟。”看着埃里克身上还没有消失的如尼符文,亚瑟用微微颤抖,但是很是坚定的语气说道。

    那是瓦尔哈拉战士所能得到的最高荣耀,众神的力量被先知灌注到斧刃之上,然后在战士的背后刺上这些符文,能够活下来的战士就可以被称为‘英灵战士’可以通过仪式来召唤先祖的灵魂加入战斗,死后自己也将进入英灵殿,等待后代的召唤。

    在埃里克的沉默中,亚瑟不安的用手指摩挲着亚麻制外套的衣角,等待着埃里克的答复,如果他还是坚持拒绝,那亚瑟就准备躲藏在船舱里。距离约克公爵的集结时间仅仅只剩下一个夜晚的期限,埃里克是不会为了将他送回来而延误期限的。

    “兄弟就是兄弟。”令亚瑟意外的是,埃里克居然解下了挂在腰间的银质酒壶,递给了亚瑟。那可是他用了三个月时间才雕刻出来的精品,瓦尔哈拉男人不仅是出色的航海家,水手,战士,海盗,同样擅长制造各种精美的工艺品,甚至是武器,每年借道基辅罗斯和柏林试图和瓦尔哈拉半岛建立商路的商队都不在少数。

    “兄弟就是兄弟。”亚瑟欣喜的打开酒壶,然后试探的闻了一下,当即被浓烈的酒气冲的头晕目眩。

    这种用粮食酿造,并且请先知施加了密药的烈酒是瓦尔哈拉战士的必备,不仅可以御寒,也可以往伤口上浇,避免伤口发生溃烂。而对像埃里克这样的狂战士来说,瓦尔哈拉火酒更是战场必备,点燃自己的灵魂,让畏惧和懦弱被焚烧一空,要么杀光所有敌人,要么回归诸神的怀抱。

    “如果我是你,那么就不会喝这酒。”一个慵懒的女声在亚瑟脑海中响起,但是他却没有任何表示。对亚瑟来说,这代表着埃里克的认可,因为只有成年的瓦尔哈拉战士才有资格饮用瓦尔哈拉火酒,他无视了脑海中的声音,迫不及待的喝下一大口,就像喝下了一团火,从口腔到肠胃全都烧了起来!

    灼烧感让他吐出舌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颊瞬间殷红了起来,这种酒的味道并不好,辛辣,还带着苦味,但是燃烧的感觉却让人欲罢不能。亚瑟想说什么,却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他最后记得的,是埃里克那充满关爱的眼神。

    抱歉,等我回来,一切收获都是你的。现在还不行,你还不明白一个瓦尔哈拉战士最重要的东西,也就不能登上战船,不过我相信这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当一个衣食无忧的吟游诗人吧,我的兄弟。托斯卡亚家族不能绝嗣,议会也不会对一个吟游诗人做些什么的,我不想让你跟我一样背负这些东西,抱歉。

    亚瑟做了个梦,梦里他看见埃里克所在的船队被一只海怪盯上,可是无论他怎么呼喊,埃里克他们都毫无反应,就这样,亚瑟眼睁睁的看着海怪如何摧毁船队,自己的哥哥是怎样死于非命的。

    “轰隆!!!”一声炸雷将亚瑟从噩梦中惊醒,却发现在床边站着一个人,这让他猛地起身,下意识的想要拿起战斧自卫,难道圣加西亚人已经突破瓦尔哈拉之墙了么?他来不及多想,遵照本能行动,高举战斧准备砍下去,却又听见一声惊叫。正是这声惊叫让他因为醉酒而昏昏沉沉的大脑略微清醒了一些。

    亚瑟睁开眼,看见的是一个穿着亚麻长裙,披着羊毛披肩的女孩,她有着一双湖蓝色的眼睛,白金色的长发长至腰间,粗劣的亚麻无法掩盖她那迷人的身材,一举一动之间都有着一种不属于瓦尔哈拉的优雅,这种气质只有在南方的那些贵族身上可以找到。

    “亚瑟,你终于醒了。”看到亚瑟放下闪着寒光的战斧,女孩松了口气,用蹩脚的瓦尔哈拉语结结巴巴的说道,又试探着坐回床边,连比带划的对亚瑟说:“埃里克、离开、半天,你、被我、带回来,你还好吗?”最后一句话里是满满的关切,虽然她是被掳掠来的,不过埃里克和亚瑟兄弟俩对她都很好,也没有像那些小姐们之间互相传的,瓦尔哈拉人会将抢来的女子轮奸致死再由全部落进行分食。

    起码在这里,她得到了作为一个人的尊严,而不是用来联姻和生育的工具,就凭这一点,西尔维娅早就放弃了回家的念头,那个充斥着肮脏的勾当和下作的欲望的城堡简直就是噬人的魔窟。

    “我没事,西尔维娅。”亚瑟黯然地叹了口气,又重新躺回去,双目无神的看着灰褐色的屋顶,埃里克还是不愿意让自己也加入船队......

    “埃里克、担心你、所以、不带你去。”瓦尔哈拉语和圣加西亚语的差别太大,西尔维娅虽然正在努力的学习,不过还是很难像土生土长的瓦尔哈拉人一样说话,语句总是断断续续的,就像个结巴一样。

    “我明白的,西尔维娅......可我不想一辈子都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一个废物的。虽然他不说,可我还是知道,托斯卡亚家族不能绝嗣,恐怕这才是他禁止我学习武技,逼着我学习竖琴的原因吧。”

    听着亚瑟说话,西尔维娅走到一边蹲下,摸索白日放在这里的针线,她准备给亚瑟缝制一套夏季穿的衣服,瓦尔哈拉半岛的人们都是两三年才换一套衣服,她可不想这么生活。就算是在圣加西亚,贵族小姐们也是会学习如何运用工具为自己缝制精致的衣服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居住在功能完备的城市中,乡间的城堡虽然简陋,但更有利于控制领土和安全,贵族们也得学会自给自足。

    房间里昏暗的很,瓦尔哈拉的建筑都是用草砖建造的,这种草和泥土的混合胚子加以烧制之后具有良好的保暖性能,同样出于保暖的考虑,瓦尔哈拉建筑基本不存在窗户,仅仅以一个简单的窟窿了事,依靠屋子两侧的门来进行采光。

    西尔维娅并没有选择点燃蜡烛,不是出于节俭的原因,而是她实在无法忍受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点燃用动物油脂制成的蜡烛的那股味道。

    这样的娇俏可人,她在过去的十六年中闻到的都是昂贵的香水味道,偶尔也会去到花园中感受怡人的花香扑面而来的感觉,怎会想到有一天她会穿着粗劣的麻布衣服,坐在用草砖搭建的长屋内,就像那些乡野农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