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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俐住在二楼,楼下就是舅舅张守振下岗后开的小饭馆。

    这小饭馆开了快二十年,一直屹立不倒,店面破旧但是生意很不错。

    跟大多数饭店男人掌勺不一样,他们家,是由舅妈掌厨舅舅跑堂,一手地道的雒都风味家常菜味,在着周边小有名气,到了就餐高峰时期,还要排队,甚至有开着豪车的食客慕名而来。

    上楼放下包,掬水洗了脸,凌俐换下身上的职业装,穿了洗得泛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盘着的头发散开扎成马尾,匆匆下楼帮忙。

    正是饭点,店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刚下班附近工地的工人和穿着体面的客人丝毫不会嫌弃彼此的不同,只是大叫着:“老板快点哟!菜点了好久了还不上!”

    凌俐挤进厨房端菜,舅妈正在炒菜,见她进来忙从旁边碗里抓起一块炸好的酥肉塞进她嘴里,说:“饿了吧?先垫一垫,忙过这阵子就吃饭。”

    凌俐张嘴接过来,一边嚼着一边端起几盘菜送到客人桌上。

    有了凌俐的帮忙,舅舅歇了口气,跑到饭馆后面的巷道里去过烟瘾。

    舅舅的儿媳妇、她的表嫂丁文华,抱着还不到一岁的儿子小宝,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时不时念叨一句:“听说隔壁楼孙叔的房子房租又涨了一百。”

    凌俐只当没听到,依旧忙进忙出,没一会儿就满头是汗。

    到了快九点,店里生意才逐渐淡下来,就剩一两桌客人。

    舅妈炒出两荤一素,端了盘花生米给舅舅下酒,烧了一大盆煎蛋汤,最后盛了四碗饭出来,招呼全家人坐下吃饭。

    凌俐是真饿了。

    她没几分钟就吃完一碗米饭,又进厨房盛了一碗。

    第二碗刚吃上,丁文华鼻子里就哼了声,满脸的不屑。凌俐早知道她的毛病,也不往心头去,继续埋头吃饭。

    舅舅则嘬了口酒在嘴里缓缓咽下,问凌俐:“小俐,你最近工作怎样?锦川还算关照你吧?”

    凌俐抬头,对上他有些浑黄的眸子,抿着唇回答:“最近还行,有个要去高院开庭的案子,可以长长见识。师父他对我很好的,舅舅您别担心。”

    张守振满意地眯起眼睛,挟颗花生米送进嘴里,又说:“我就知道锦川是有良心的,不枉费当年我帮他们家一把。”

    他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往事。

    凌俐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不过依旧做出认真聆听的样子,听他说起和祝主任父亲当年的交情。

    那时候,舅舅刚下岗开了小饭馆,祝主任的父亲本来做着小生意,结果遇上合伙人卷着一笔货款跑了,除了一堆天天要账的人,什么都没留下。

    本来咬紧牙关凭着在国企上班的祝主任母亲的工资,也能撑一撑。

    却没想到雪上加霜,国企大规模下岗潮,祝主任的母亲也没能幸免,一家人都没有了收入。

    要账的人天天上门,祝家卖了房子才打发走一堆流氓。可是,祝锦川独居在乡下的奶奶却突然重病,不仅需要医疗费,还没人照顾。

    处处都需要钱,一家人都快急疯了。

    祝锦川主动辍学说去打工帮助家里,而他父亲整夜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没几天就秃顶。

    当时住他家隔壁的舅舅,关键时刻雪中送炭,拿出不多的积蓄借给他们家,又跟他们说,孩子不能不上学,只要饭馆还在,老祝家一家随时来吃,钱不钱的以后再说。

    当时的祝锦川,十五岁的半大小子,红着眼圈忍着泪拼命点着头:“张叔,我一辈子都记得您这个情。”

    之后,祝主任的父母回乡下照顾生病的老人,祝锦川一个人在舅舅家住了大半年,也吃了大半年,直到他父母办完老人的后事,夫妻俩回城慢慢打工还债,日子才又恢复正常。

    说到这里,舅舅颇有几分得意:“所以说,患难见真情,哪怕祝锦川现在成了大律师,我张守振的人情他也得卖。”

    凌俐配合地“嗯”了一声,丁文华却满不在乎地“嘁”了一声。

    舅舅脸立刻拉下来,手里的筷子重重放在桌上,舅妈的脸色慌张,生怕他们又吵起来。

    丁文华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对舅舅引以为豪的交情冷嘲热讽,只是把焦点转到了凌俐身上。

    “既然祝律师那么照顾凌俐,想来我们凌大律师收入不错了。这楼上的房子好歹也是家电齐全的大套一,别人都租一千多,就我们租的五百,还一租就是好几年,这也该涨涨了。”

    凌俐放下筷子,低下头默不作声。

    又来了,几乎一两个月就要上演的戏码。

    舅舅狠狠瞪了丁文华一眼,说:“房子是我的,我爱给谁住就给谁住,哪怕我不收钱也不关你事。”